小院秋色

作者：李乃东

    秋天，一个丰收的季节，处处浸染着成熟的色彩，诱人的饱满，稳重，富有，从容。天空高远、澄澈、明净、湛蓝，飘浮着丝丝白云，如纱似绒，如梦如幻，整个天空犹如一幅动态的山水画。

    每到秋天，家里的小院就热闹充实了，宽大的院子都显得有点拥挤，但心里踏实。从地里收来的各种庄稼填充着院子的角角落落。一堆红皮地瓜，带着地瓜蔓，堆在一起。母亲顺手掰几个地瓜撩在盆里，清洗干净，熬地瓜吃，再放点切碎的花生米，开锅后地瓜的清香溢满院。这是一年最富足的一吃。母亲笑着说，吃饱，一秋上个地瓜膘。地瓜头和一些地瓜蔓冒出乳白色地瓜奶，弄在手上粘粘的，粘上点土，就留下一点点黑褐色的斑点，哪怕嫩嫩的手也显得有点沧桑感，形成了一层保护层，干起活来更泼实了，整个院子的上空散发出带有泥土味道的甜丝丝脆生生的地瓜味，禁不住引得你想象着地瓜的各种吃法，生吃、烤着吃、煮着吃、蒸着吃...各有各的味道，各有各的色泽，那一缕缕清香醉了你的童年，绵延于你的整个人生。

    那一簇簇的黄豆在秋阳下噼啪地响，私语着丰收，也像一群顽皮的孩子一样蹦着，跳着。捶打下来黄灿灿的黄豆晾晒在院里，偏棚里堆放着黄豆秸，平时都舍不得烧火，留着专为过年用，年夜饭饱满的水饺沸腾在锅里，灶堂里烧的就是豆秸。为何过年要烧豆秸，不得而知，这至少增添了豆秸的神秘感、神圣感。豆秸随着火苗噼里啪啦地响，像鞭炮一样，渲染了节日喜庆气氛。这也让人想起曹植“萁在釜下燃，豆在釜中泣”的诗句。我们看到黄豆想的没有这么悲戚，而是闻到了豆腐和煮黄豆的清香味，安慰的是腹中饥饿。

    站立墙根的那一排蜀黍秸、玉米秆，散发出诱人的甜兮兮的味道，也曾招惹了孩子们一阵翻找，寻觅有甜味的秸秆，即使吃得满嘴生疮，也还是吃不够。为甜味的秸秆，需一个个的品尝，直至找到甜甜的蜀黍秆，剥得滑溜溜的，拿在手里，都舍不得吃。街上有不少咀嚼过的秸秆渣，被吸的干干的，引得苍蝇一群，蚂蚁忙上忙下。大人趁着夜晚有空，借着星光或月光，带着孩子剥蜀黍秸，边剥边和你唠嗑、讲故事、说笑话等，也算是秋夜下的亲子活动吧。一捆捆整齐的蜀黍秆就在这交流中剥好了，竖在那里，叶子堆成堆，这都是上好的柴火。一小垛花生秧、地瓜秧也让人们不再为柴火而发愁，那是红红火火的希望与暖意，踏实与满足。想起那没草烧的日子，看到这一切，总会有诸多感慨。

    晒瓜干的日子里，那屋檐下钉在墙上的一道道横线，你会认为那是五线谱，是琴弦。可当时，哪会有这么浪漫与诗意，这是晒瓜干用的，是大自然赋予人的智慧，是战胜自然的丰收曲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，秋天晒瓜干，记忆中雨和瓜干是冤家，下雨的日子尤其多，瓜干不易晒，霉烂的瓜干让人发愁。没办法，就用刀一片片地切出来，切一道口，挂在绳上，即使下雨也照样晾晒，虽晒的不多，但能晒一点是一点的，这是当时主粮啊，是一年的口粮，那是一幅充满希望和无奈的农村秋收的特色画，是农家院里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
    屋檐下的那面墙就是丰收的画幅，虽不是《诗经》里说的“胡瞻尔庭有县貆兮”的生活，但这墙上也是色彩斑斓的满满的丰收与喜悦。那一串串红红火火的小辣椒，像一挂挂喜庆的小鞭炮，它点燃了那沧桑的岁月，也映红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纯朴而善良的心。

    你看，院子里，那树上倒挂着金黄的玉米棒子，像盛大节日里彩色的装饰。窗台上有晾晒的茄子种、方瓜种...还有几棵芝麻。一个个笑开口的红石榴坠弯了枝头，露出晶莹剔透的诱人的石榴籽。南墙根的那棵枣树缀满了玛瑙般的枣儿，静候中秋月儿圆，融入月饼香。八点半花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味盈满农家小院，有桂花香的神韵，拂去劳作人的那身疲惫，消解了心头的愁绪。

    农具安然地依附在墙角边、草垛旁，像哲人一样休憩着，思考着，回忆着。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里有它们辛勤耕耘的影子，有它们灿烂的文化古韵，凝聚着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历史的文明。如今依然发挥着重要的农耕作用，深沉而又轻松地低吟着古老而又年轻的民谣。

    撒在院里的鸡鹅也咯咯咯、嘎嘎嘎地欢叫着。看，那一群鸡正围着一堆筛下来的土堆刨着，啄着，嬉戏着。鹅伸长了脖子逗着鸡，有时被鸡啄得满院嘎嘎地跑。

    秋季，整个院落俨然一幅水彩画，一首诗，一支歌谣。